白晝散去，原本被光亮掩埋的屍骸再次出現。犯下的錯可以改，但造成的傷害卻無法挽回。

噬鬼摩羅消失，留下曼芍藥。

浮黎腳下踏空躍起，“祀血”在手中作響，“曼芍藥，還沒完！”

曼芍藥妖嬈一笑，噬鬼摩羅的消失完全沒有影響她的心情，“今天沒打算和你玩，妹妹快蘇醒了，還請仙界好好照看了。”

說罷化作花瓣散去，浮黎正欲追趕，雨軒在身後談談地來了句，“別追了，沒用的。”

憤怒，一掌過去擊暈了雨軒。

腳下佩劍飛入手中，書澈踏雲沖向浮黎——

軒妹妹不能回仙界！她現在這樣子回去肯定兇多吉少，明明只是想讓她開心，讓她做自己想做的事，可每次到頭來都在害她，究竟哪裏做錯了。

眼看佩劍刺入浮黎身體，書澈臉上竟失去血色，身體不聽使喚地轉身，心音——

——速回極冥之地。

……感受不到心跳，眼淚不自覺濕了眼眶，不仙不妖。

***

乾坤殿內，坍塌的柱子，破碎的桌椅，紛紛飛向空中，慢慢恢覆如初，落回本該在的地方。

子辰、墨染、浮黎、元德、東井踏入乾坤殿，身後浮著厚厚的結界，裏面囚禁著雨軒。

眾弟子看到仙尊們歸來，整齊跪下。

“星脊山眾弟子恭迎仙尊仙上歸來！”聲音震耳欲聾。

子辰做到了，重振星脊山。

***

殘花片、河邊骨、尋夢難成。

三生三世、轉身擦肩、相遇無言。

“打斷十二經脈廢除仙術，吊於誅仙臺上空，以示仙界。”

還是冰涼如玉的大手，只是這次每一掌都是決絕，狠狠地擊在雨軒身上。沒有力氣反抗也不想反抗，為什麽沒人聽她的解釋，她只是被曼芍藥的幻象騙了。如此完美的仙上，怎麽可能會是殺了她父母的仇人。

仙上，雨軒不是花妖，雨軒有心。不是說好給雨軒三年的時間嗎？還有一年，雨軒會好好修心的……

一掌掌劇烈的疼痛過後，子辰收手，眼神已經冰冷到令人打顫。

雨軒癱坐在地上，淒苦地笑著，“這麽快就結束了？怎麽不多來幾掌？”

心死了，身上也就不痛了。她愛的這個人，比沒有心的花妖還要冷漠。

無形的枷鎖縛上雨軒的雙手，將她慢慢掛起在誅仙臺上空。

止不住的眼淚糊亂了整張臉，雨軒低頭看著腳下的誅仙臺，白色的仙氣繚繞其中，望不到底……突然很想跳下去，遠遠離開這個仙界。

“子辰，三生三世，但願我再不遇到你！”嘶喊著的哭腔，歇斯底裏。

白色的身影遠遠背對著雨軒，在金碧輝煌的乾坤殿停留了很久。

***

鎖星閣千年不變的景致，冰蓮花仍舊裹著薄冰含苞待放。

子辰回到鎖星閣的時候心中空空蕩蕩，明知自己錯了，卻一錯再錯，他放不下仙上這個稱號。什麽時候開始他習慣了雨軒的存在，恍然覺得鎖星閣已經陌生。

空中一聲鳴叫，東井躍下，一掌擊在子辰背後。

受到猛擊，體內氣息亂了章法沖上心口，血腥湧上，子辰吐出嘴角滲出殷虹。幾滴粘稠染上慘白長袍，甚是醒目。

“這口妖血，還是吐出來比較好。”

東井從來沒見過子辰這樣無神，從讓雨軒去方丈開始，仙上的行為就讓他捉摸不透，以前的他再怎麽冷漠，所做的事都是為了仙界，如今呢……

“仙上，好好休養，東井就不打擾了。”

如玉的手，抹去嘴角的鮮血，子辰望著手上的嫣紅……

也許所有人都對認為曼蘭鳶這一掌對子辰是沒有用的，用絕望的情感來汙染血液，子辰心中萬物皆空，何來一絲絕望？

然而東井這掌打醒了子辰，心頭的這一口血，竟然被絕望的情感汙染成了妖血。究竟怎麽了，沒能將空逼上九重，如今又開始有了凡人的情感。

似乎一切都歸於平靜，噬鬼摩羅的氣息四散，沒有“連魂”，千年聚集不到一起，花妖雖可惡，以她們兩的性格不會去顛覆兩世。子辰心頭還是有一絲顧慮，所有的問題都能解釋得通，唯一不對勁的地方是噬鬼摩羅為何攻打星脊山，反倒給仙界提供假裝潰敗的機會。

如今的墨染氣息大損，已沒有可以議事之人。子辰獨自坐在樓臺中間，疲憊的身影，孤獨冷清。

廣袖揮起，一把古老的絲竹從樓臺頂上落下，掉入懷中，手指拂過琴弦，平和中正的琴音響起——

故作寧和的聲音藏不住陣陣淒涼。

僅片刻，子辰憤怒收手，用仙氣將古琴打回了樓臺頂上。

壓不住心中奇怪的情感，起身往自己房中走去，現在只有修心能讓他平靜下來。然而腳步卻把他帶到了雨軒的房前——

白色的花海，花瓣如絨毛般繾綣著，粉色的花芯□□在外。

如夢如幻的柔美，漫地相思盛開。

魂斷夢留，相思如潮。

相思草，依靠栽種之人的相思情生長。

臉色煞白，子辰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瘦小的人影，用雙肘撐著自己在地上爬行，一寸一滴淚種下相思……

雨軒的心，其實他早就知道了！

腦袋轟地炸開，“斬仙”沖入手中，子辰踏上花海，俯身一圈揮下“斬仙”，蕭冷劍氣帶起漫天白色花瓣。

花瓣飛上空中，又如羽毛般慢慢飄落，包圍著他，白了萬千黑絲。

***

全身十二處經脈盡斷，沒了仙氣的引導，體內的妖氣也跟著消失。

兜兜轉轉這麽久，又變回了凡人。淚水哭幹，雨軒瞪大眼睛望著漆黑的天空，這才是被吊在誅仙臺的第一個晚上。

毛絨絨的感覺出現在懸著的手上，似乎在使勁掰動枷鎖。

“小灰，你怎麽來了。快回守望雪山和雪兕生活在一起吧。”虛妹妹回宮，她也沒法再照顧它，雨軒只能趕緊打發小灰離開。

小灰順著雨軒的手臂滑下落到肩膀，發出唔唔唔的叫聲，聽著和哭泣聲一樣。

小灰……至少還有你。

“小灰，你看，今天的星空很美呢。”

藍色幕布宛如一面光滑的鏡子，十二月的星空格外澄凈，悠遠的星閃耀著在上面，像細碎的淚花。

疼痛褪去，四周寂靜無人，雨軒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。剛才怎麽了，從未頂撞仙上的她竟然說出那樣的話，已經不止一次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，仙上定是再也不會接受她了吧。

愛上子辰，是這輩子做的最傻的一件事，藏了這麽久的情感每天都在壓抑著她。不該愛卻偏偏愛了，這感覺和深陷沼澤一樣，越是掙紮陷得越深。

這個世上，沒有誰離開了誰會活不下去，可現實卻告訴她，原來她的世界早已坍塌，他是她唯一活下去的支柱。一再卑微隱藏，只求能遠遠看著他，最終這願望也成為了奢望。

三年的時間和三千年比起來真的是太短了，用不了多久，她就會從子辰的記憶中淡去消失。他還是他，長生不老，她只是他漫長生命中的蜉蝣罷了。等她老去或者死在誅仙臺的那一天，他還會用那張二十七歲的臉看著她，多麽可笑的事實。

如今看來，之前所有一切的溫存，也只不過是他把她當做天下蒼生中的一粟而已。

愛從來不是等價的東西，只是自己說服不了自己，他不肯愛她，為何還讓她命中註定遇到了他。

如果再來一次，她寧願這一生從未愛過他；如果還有來生，她寧願三生三世不再遇到他。

同心異夢，負了生生世世不變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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